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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y的隔天本來就應該晚起,星期天也應該要晚起,於是雖然七八點中庭就傳來社區媽媽活動的音樂歌聲,但我們不為所動地睡到自然醒。

Sandy沖澡的時候我在他住的1DK兩層樓間跑來跑去,從兩層樓各自的落地窗往下看。水蓮山莊兩倍大的住宅區,有著被妥善照顧的美麗花園,每一座建築外頭都有噴水池,雖然為了省水所以Sandy家前面這座海神波塞登噴水池並沒有開啟,但是遠方的噴水池非常高調地四射著水珠。年輕的父母拿著數位相機推著娃娃車像逛公園一樣蹓著孩子,爺爺奶奶緩慢地在樹叢間散著步。跟水蓮山莊不同的地方是,位於東三環南路與東四環南路之間的這個社區,是在市中心裡,而且住滿了人,在這座社區的附近,建有許多像這樣的社區,並且更多的社區沿著通惠河兩邊興建著。不出兩年一樣會住滿了人吧我想。

「中午吃什麼呢?」我問。

「我還在想,我想吃麻辣香鍋,那就先去建外SOHO,去完建外SOHO我們可以去三里屯,看看還有沒有時間可以去南鑼鼓巷。可是這樣的話晚上就不要吃涮羊肉了不然太上火,因為明天還要去爬長城,那這樣的話晚上就吃烤鴨吧!烤鴨吃大董,我再約wish她們一起……」Sandy非常快速地就排好兩餐的行程。

Sandy這句話中間其實還穿插了我的一些回應例如「好啊對羊肉會上火一起吃真的不行說的也是萬一爬長城的時候想烙賽就糟了好那就這樣吧反正我跟著你就對了」。Sandy是一個把事情都安排得好好的人,你只需要在她排出選項的時候見縫插針地回應一下想法,十句對談之間我們就可以達到共識。所以從我到桃園機場跟她會合開始我就自動調整成放假待機模式,在調整模式之前我最後一句有意識的話語是:「哎呀糟糕了我都沒控排行程我現在連北京市地圖都搞不太清楚。」我記得Sandy大笑說沒關係就當作度假吧,「你方向感好嗎?」我說在台北、東京和香港的方向感都滿好的,「那就行了,那就應該不會迷路了。」聽完這句話我就放心地switch off了。Sandy則是一下飛機就switch on,電話沒停地打,預約這個預約那個,還得安排時間叫阿姨來家裡打掃,還得約導遊帶我們去長城.......

我們搭了出租車到建外SOHO,「那是一個很不對勁的地方,你一定要親自去看看」,出發前Sandy這麼跟我說。建外SOHO由一大群現代建築式的辦公大樓組成,如果每片玻璃都擦得乾淨一點或是材質使用金屬光澤多一點的外皮的話就會看起來氣派得像東京的汐留,可惜不是這麼回事。Sandy先在一個剛剛好正對著西曬位置卻一點遮蔽物也沒有的整片平面牆裡的小凹槽裡的提款機領了錢。然後我們經過設了一座在無色大樓窄縫閃著七彩燈泡放著音樂的旋轉木馬,孩子在上面笑著,母親在一旁等著。

北京似乎很迷戀整片整片大玻璃外牆的建築,走在市區裡觸目可見都是這樣的新大樓,新保利大廈、新央視、鳥巢,各種形狀的玻璃外殼在白天反射陽光,在夜裡映照亮燈。可是建外SOHO不是那種超寫實後現代建築,並沒有想要仿造古老建築氛圍的理念,玻璃上殘留著貌似新大樓落成時的沙泥,除了一樓以外幾乎沒有人承租,大片玻璃上由裡向外滿貼著和落地窗等大的醜字招商廣告。

正當我驚嘆著這相對於滿住的住宅區而言空屋率過高而景色又過於不協調的高樓群時,一個孩子光著屁股蹲在中庭草皮上發出沙啞的語讛,他咕噥著半蹲站起,左邊屁股黏著一團東西,他目光對過去的遠方看著一個氣急敗壞的婦人,她朝著這個孩子嘶吼著口音濃厚的話語,孩子又蹲下了,婦人又大叫,而我還是一點兒也聽不懂,路人漠然地盯著他們倆看。Sandy繼續著她正在講述的一個本地最知名的髮型設計師的事情,我們沒有停下腳步。

逛完一圈以後Sandy問,還要看嗎?我說,我們走吧。

 

先在長安街上的票庭裡買了手機的儲值卡,坐上出租車往新三里屯去。我姐上次買的卡片過期被停用還扣了十塊錢,我充了五十元進去,總算可以撥號到Sandy的手機裡了。手機撥得通,感覺就踏實了,真是死都市人。

新三里屯位在使館區附近的三里屯旁邊,是太古集團建的新商圈,很像香港,正對大街的是uniqlo和adidas,洗窗工人確實使用著洗窗架吊著下來,正維持著現代化商業建築所需的明亮外觀,中庭對過去Apple Center巨大的白色蘋果發著光,Sandy說夜裡從酒吧街走出來常常把它當成月亮,聰明又講話明快的Apple Genius勤快而合宜地回答著你的各種疑問,就和世界各地的其他Apple Center一模一樣,這個街區讓人可以遁回自己的小資世界裡暫時喘口氣,可以忽略竄走街頭的三輪摩扥車順暢地過馬路,可以忽略分不出車道和人行道的外院晃進日本建築師設計的新式酒店參觀,在白天的酒吧街的漂亮洋房裡喝Perrier,然後就忘了自己是在台北東區的巷子裡還是在北京。直到我們經過秀水街市場外圍順著工體北路走,Sandy打電話約了做手腳指甲,這時候你就確定自己在北京,因為在這裡做手腳指甲的價錢在台北東區只能作手部保養。

在北京,要像sex and the city裡面的四個女人那樣過活並不難,PARTY、SPA、NAILING,在一部分的服務上,相對地他們所被支付的薪資以及我們用以換取服務的付出遠低於其他地方的相同服務提供者。

所以意外的,這個社會主義起家、農工至上的共產國家的第一大城,竟成了一個最適合過布爾喬亞生活的所在,而我這原本被大前研一說成不存在的中產階級的南方溫暖均富小島學生時期資料卡上註明著小康家庭的城市人,一個真實世界裡的市井小民,居然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染了一點京片子,然後就這麼偷偷地融入了這個充滿不對勁的和樂感以及勞力太便宜所以即使不太對勁卻令人不得不理所當然地花錢享受著的種種特別待遇中。

 

位於糧倉古蹟再利用的南新倉裡的大董燒鴨,是這個布爾喬亞星期天的結尾,Sandy非常氣派地大點了一桌菜和一隻鴨,她和Wish兩個人不時翻著白眼叫喚服務員並且不耐地下達明確過頭的指示,而服務員仍然無法理解那種種要求的回應態度就像要吵架一般,我一直閒散地在看好戲,覺得台北某些白目店員也還不是這樣,直到吃飽付賬時我才悔恨剛剛沒有跟著一起頤指氣使一番。

在北京這勞力低廉的地方,所有服務中價位偏高的高級餐廳供食服務裡,大部分時候服務員卻不會給你相對於價格的好服務,並不是像法國的服務人員那樣不想工作想要優雅,純粹是人文素養不足,而且對於飲食間的服務這件事情不了解。我想他們當然不會了解,因為吃飯就吃飯,哪來那麼多名堂,理所當然地他們根本沒享受過自己所提供的這種種服務。

這就是為什麼北京適合布爾喬亞,它適合中產階級在陽光充足的假日裡在全球化的商場裡與世界接軌,適合小康島民裝闊花小錢買點享受,適合受過大學教育的小資產階級上好一點的餐館對服務員翻翻白眼。適合搭了一天出租車之後,搭不管去哪都只要兩元的地鐵回家。


這就是我的布爾喬亞星期天。


 Oct  12  2008



關於布爾喬亞星期天的食物:

「麻辣香鍋是最近北京流行的食物,我在台北只會想念北京的兩種食物,我爸餐廳不算之外,就是麻辣香鍋跟羊肉串。」Sandy說。所謂的香鍋其實不是真的鍋子,而是一個很大的寬口碗,裝著你注文的菜色(海帶、豆皮、白菜、香菇、牛肉……),照你要的辣度(我們點的是次辣的丁點兒辣),將這些料和辣油以及各種麻辣藥材拌炒在一起。再就著白飯或是燒餅吃。我想丁點兒辣真的是最適合我的辣度,再辣一點我就嚥不下去,少一點則不好意思說我吃了辣。

 

Sandy推薦的大董燒鴨,主要是除了烤鴨以外菜很好吃,八點以前去都是滿座狀態,我們等了快一小時,等候區供應不怎麼樣的紅白酒和冰水汽水,並且透過玻璃圍幕可以觀賞師父烤鴨,服務人員全擠在門口,然後各自穿梭到人群裡面叫喊等候號碼,是一種相當容易愈等愈餓愈煩躁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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